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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，像无数个微缩的放大镜，将窗外的世界折射成模糊而斑斓的光影。我坐在墨尔本开往悉尼的列车上，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，感受着火车行进时细微的震颤。这趟旅程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，但每次都会固执地选择靠窗的位置。

列车驶出城市，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。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，将远处的牧场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。羊群在雨中安静地吃草，像一团团移动的棉花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坐这趟车时，母亲告诉我那些羊是在"吃天上的云"。那时的我信以为真，趴在车窗上努力寻找哪朵云被咬出了缺口。

车厢里飘来咖啡的香气，混合着皮革座椅特有的味道。斜前方的老妇人正在织毛衣，毛线针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，与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奇妙地合拍。她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，皱纹里盛满阳光。我想起悉尼郊外那个小站，站台上总有个戴草帽的老人卖手工编织的羊毛袜。二十年过去，不知他是否还在那里。

午餐时分，我端着餐盒回到座位。窗外掠过一片桉树林，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，在车厢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。对面座位的小女孩兴奋地指着窗外："妈妈快看！考拉！"全车厢的人都凑到窗边，却只看见树梢轻轻摇晃。小女孩失望地撅起嘴，她母亲安慰道："没关系，下次一定能看见。"我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观察窗外了。

午后阳光变得强烈，我拉下半边窗帘。光影在膝盖上画出清晰的分界线，温暖与凉爽在此交汇。列车经过一个小镇，红砖房前的晾衣绳上，彩色床单像旗帜般飘扬。有个穿黄色雨靴的小男孩站在后院，朝经过的火车用力挥手。我不由自主地也举起手，虽然知道他根本看不见我。

黄昏时分，雨停了。西边的天空燃烧着橘红色的晚霞，云层边缘镶着金边。窗玻璃变成了一面魔镜，既映出车厢内的景象，又叠加着窗外的风景。我的倒影与远山重叠，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这片天地。此刻才懂得，车窗不仅是观察外界的媒介，更是连接内心与世界的奇妙界面。

夜幕降临前，列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。站台空荡荡的，只有一盏路灯投下椭圆形的光晕。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一直延伸到铁轨尽头。这个画面莫名熟悉，让我想起大学时某个相似的傍晚，当时身边还有个人和我一起数着经过的货车车厢。

当列车再次启动，窗外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。玻璃上清晰映出车厢里的景象：读书的旅客，打盹的老人，还有我自己若有所思的脸。在这移动的方寸之间，车窗成了最忠实的记录者，收藏着流动的风景与凝固的时光。

我知道明天清晨，当阳光再次洒进车窗，又会是全新的风景。但那些透过车窗看到的、想到的，都将成为记忆相册里永不褪色的底片。在人生的列车上，我们既是乘客也是风景，而车窗永远在那里，安静地见证着所有经过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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